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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母撩人第71节(1 / 2)





  莲心搬来凳子催他们进去,坐在门前,将厚厚的绵帘子撩起条缝往外头细看,缝里扑进来一场风,吹得三个人都打了个寒颤。

  那两个托着手踅到屏风后头,落到榻上,韫倩忙捉了他的手在炭盆上烤。施兆庵满不在乎地笑一笑,将手搓着,“我原是穿的银鼠的直裰,外头还穿着紫貂毛的法氅,可走到铺子里,只有这件旧棉直裰给我穿,伙计们的衣裳,哪有什么好的?我只好换了赶着过来。”

  “辛劳你,为了来瞧我,还得挨冻。”

  他把手熏热了,才敢去环她的腰,抬着下巴朝圆案上点点,“那是师傅叫我捎来的孝敬你的礼,说是有劳你照顾生意。是两只烧鸡、四条绣好的绢子、一双鞋、一片三尺的织金缎,你留着赏人裁衣裳穿吧。”

  “有劳他费心。”韫倩说着,端起腰来,微鼓着腮,朝他摊开双手,“你的礼呢?”

  施兆庵佯装懵懂,“什么礼?”

  “喏,人家买卖人都知道送礼孝敬我,你的礼呢?年下了,你总得送我年节礼呀,这时候不拿来,未必你还要登门拜年不成?”

  他把额心轻扣,面带愧色地笑笑,“说到这个,还真给忘了。这些日子忙得不行,紧赶着在年前把那些信送出去,通政司里又有许多疏本要筛查整理。家中又是好几门亲戚来往走动,忙得我脚不沾地,原是要给你备礼的,一来二去的,就……”

  “算了算了,”韫倩撇撇唇角,须臾,十分体贴地笑出声,“谁真要你什么礼了?就是说话逗逗你嘛,未必我还缺你点东西不成。”

  他陡地噗嗤一笑,由怀里掏出个华丽的布条来,揭开是一支芙蓉金钗,“你还真缺这个。”

  “什么呀?”

  “我从我母亲屋里偷么寻来的。”

  韫倩大惊,将那支簪子拿在手上翻来翻去,“虽说我没有一样的,可也有好些金簪子,这支也没什么稀奇呀,为什么要偷,外头打一支不就好了?”

  “外头可打不着,”施兆庵望望那根簪子,笑容有些落寞,“这是传家的,曾祖母给了祖母,祖母又给了我母亲,母亲平日也不戴,留着给儿媳妇。”

  但他是偷了来的,冥冥中,几如这段偷来的爱,若不偷,大约没机会光明正大的得到了。韫倩恍惚中有些明了,她把簪子媚孜孜斜插云鬟,对他挑挑眉,“好不好看?”

  阳光与钗光交辉,也盖不住她的天然风华,施兆庵俯下去吻她,“你怎么着都好看,连蒙着盖头,也觉得你好看。”

  她与他撕磨的唇勾起来,忍不住笑,“你眼神好,蒙着盖头你也瞧得见人长什么模样。”

  “是感觉,”施兆庵退开两寸,近近地盯着她的眼睛,“就好像,前世我就认得你。”

  韫倩把眼一弯,好似在他酽酽的眼里,找到了前生,“真巧,我也是这样觉得的。”

  言讫,他便歪着脸复摁下来,舌尖似两条蛇绵绵地交/尾,意乱情迷中,他们一齐倒下了。她的脚尖不留心踢着炭盆,“叮咣”一声,震得她神魂归体,忙推他的肩,“不行不行,我请大夫来瞧过,我有身子了。”

  他的脸就悬在她眼前,因此电光火石间,他眼里倏地匆匆滑过的那一丝惊惧,终难逃她的法眼。她也随之生出一丝惊惧,短短一瞬,长如千年万年的一瞬后,他们彼此都收敛了这分惊惧。

  施兆庵笑起来,一如既往的丰神隽秀,“什么时候瞧的?”

  彼此交融的呼吸里,韫倩懂得他匆匆流露的惧怕,或是怕死,或怕名誉扫地,或怕前途坷折,都没关系,都是凡人,谁不怕呢?但是她,仍然听见她以为早已死去的心在破碎,是一片玉,从不肯为瓦全的执着。

  于是她决定不告诉他,连试都不要试,没有一份爱是经得住这样的恐吓的。她要把这份曾照亮她的纯粹爱意保存,让它冰封无尘,永不去触碰不该触碰的界限。

  她笑笑,推着他坐起来,自己也跟着坐起来,拂整发鬓,“九月下旬大夫来瞧过,算着日子,是卢正元的。”

  施兆庵有些本能地失落、酸楚、苦涩、五味杂陈涌阗在他胸膛里。片刻后,又从这些复杂的难过里涌出一点劫后余生的轻松,是另一种本能。

  韫倩歪着脸笑看他,敏锐地捕捉他眼里游过的一丝轻松,她也故作轻松地叹,“唉……怎么不是你的呢,要是你的,拼死了我也离了那老不死的,同你去你家,跪在你父母跟前,要死要活,随他们处置,横竖我们俩在一起。”

  髤红的圆案上有一片干燥阴冷的阳光,于事无补,拯救不了寒冬。施兆庵把眼盯着那片黄澄澄的半面光,仿佛在里头,是情爱与前程的一番较量,扑朔的尘埃与他父亲扑朔的一番话一齐朝他袭来:

  “在官场,千万不要授人以柄,奚子贤就是前车之鉴。他运气好,又是经国之才,皇上还要用他,就算潘懋要整他,皇上也要保全。可你有没有那样好的运气,你最好自个儿掂量掂量。”

  这席官场警示之言,字字叫他锥心刺骨,光束里,渐渐尘埃落定了,蒙在洁净的案上一点淡淡灰。

  他酸涩地笑一笑,声音发闷,好似即刻就要哭出来,“我也很遗憾,孩子不是我的。”他扭过脸来,笑得比黄连还苦,“我迟到了,是不是?”

  他是真的很遗憾,他没有他想的那样伟大,爱也没有。同时也很抱歉,他迟到了,又要早退。

  韫倩同样遗憾,她没有她想的那样强悍,她以为她在庄萃袅的苛待责骂下已经锻炼成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。没想到,还是轻而易举地被一个眼神、一句暗示,击得溃不成军。

  几如一场暴风雪将她心的废墟掩埋,她眼里的泪也掩埋苍白的目光中,一个干燥凌厉的冬天在她面上冻结。

  但她还是笑着,把手塞进他的掌心,原谅与默许他一切的情非得已,“没什么遗憾的,遇到你,就是我这辈子觉得最有指望的一件事情。”

  烧得滚烫的炭把屋子冻的冷冰冰,施兆庵的手像抓住一抹余温,紧紧抓住她,相望无言。

  他知道,她已经懂得了,就像最开始隔着盖头的一相握、隔着车帘的一对视,他们都似穿越千年万年,默契地找到彼此。到如今,又默契地松开彼此。

  阳光由绮窗爬出去,悬得高高的,施兆庵也与阳光一齐走了,就像他来时一样,乔装打扮,恭敬顺卑,遇见小厮便与小厮打趣,遇见丫鬟便与丫鬟调笑,嬉笑怒骂地伪装着自己,走过那些重重宅门——

  这不是属于男人的地方,他该重回属于他的天地,在官场、在仕途、在皇权内催磨自己,最终炼成为炉火纯青的下一个施寻芳、或是潘懋,运气好的话,又或许能成为奚甯,谁知道呢,大约只有天晓得。

  他走后,韫倩在熄灭的炭盆前坐了很久,脑子里一霎空空如也、一霎满满当当,好像前景一股脑地倒在她脑子里,她匍匐在里头,扒着那些碎片找寻还能够持续温暖她的星火。

  莲心搬回凳子,走到榻上喊他:“姑娘,您发什么呆呀?这回怎的不定件衣裳,您不定,他下回怎么来啊?”

  说话间,莲心添了炭,一点死灰再度复燃。

  可韫倩还是觉着浑身上下冷冰冰的,从骨头缝里冷出来,或许有凌厉的风,从那些枝枝节节的欢笑片段里扑过来。她摸着肚子往卧房里走,仿佛捧着她在废墟里找到的一枚星火,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前飘至背后:

  “他不会再来了。”

  他不会再来了,于是她就捧着他种在身上的这枚带着温度的火种,准备捱过这个寒冬,以及,捱过接下来,一生一世的寒冬。

  第69章 . 纱窗恨(五)  “我不那什么,不就没孩……

  翡翠楼中, 莺僝燕僽,无事累香体瘦,却是不茶不饭, 夜雨愁肠, 东风泪眼,倚遍十二阑,目断空长叹。

  谯楼鼓歇, 背影昏鸦,太阳还剩半片不肯落下去, 卡在山顶,留恋红尘。自那日绣肠公子去后,便有奇容妙女瘦损,韫倩一连数日昏昏沉沉睡在床上,却睡不着,也动弹不得。丫头摆饭, 她便应付着吃两口, 递水便喝一口, 吃了喝了, 又倒回帐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