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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傅御将奏折随手一掷,陛下不必理会。

  昌同帝略有迟疑,可这陈弼是襄党中流砥柱,张圣一代弟子,寡人若置之不理,是否会惹襄党不满?

  傅御冷声道:陛下不必多说,襄党若想来,让他们来寻我,傅御眉一压,只要他们别怕,有命来没命回。

  至于南疆,神医谷覆灭多年,当年他们胆大包天,谋逆犯上,以蛊虫之毒谋害天子,本就罪无可赦。其残党占不了大义,完全不成气候,不过一群蛇虫鼠蚁,陛下为何对南疆神医谷残党之事如此上心?傅御话锋一转,:莫非当年神医谷内,陛下还有事瞒着我?

  傅御此人如出鞘之利刃,威势极胜,哪怕对着当朝天子,虽尊称陛下,却不谦称臣子,仍然以我自称,可见其心性。

  昌同帝按住傅御垂放的手腕,引他在软榻坐下,轻笑道:怎会瞒御?

  傅御看着昌同帝眼睛,似乎是信了,不再提此事,转而又问:草原上连月大雪,陛下可知?

  自是知晓,我清楚你在担心什么,放心吧,草原上并无异动。

  如此便好。傅御又深深看了眼昌同帝,一抬手狠狠掐在他下颚,陛下可还记得曾应我之事?

  昌同帝神色不变,似乎感觉不到疼痛,目光迷离回到多年前,随后神智一清,冷冷命令道:跪下。

  傅御松开被掐红的下颚,起身撩开袍子单膝跪地。

  昌同帝垂下眼皮凝视跪在龙榻下的丞相,自不敢忘,君为我之利刃,剑斩魑魅魍魉,天子下龙台,栖于君侧。

  陛下可千万记得,否则

  昌同帝矮身,半款衣衫,薄唇缓缓覆上,话语湮没在唇齿间:否则如何?

  作者有话说:

  糟糕,忘了定时六点。

  第120章 寒刀(二)

  傅御走后,昌同帝轻拢衣衫,轻击榻边钟磬。

  福官得了这一声响,扬手招呼早备好热水的宫女鱼贯而入,他则监工一般盯着,哪位宫女有抬眉的迹象,必定狠狠吃一拂尘。热水,檀香,衣物都放到指定位置,宫女们怎样游进大门的又依葫芦画瓢的游出去,来往数次,独有地砖上的暗纹看得最清楚。

  准备妥当,福官绕过层层叠叠的纱幔步入内室,浓郁的麝香味扑鼻而来,福官见怪不怪的行礼,陛下,沐浴吧。

  嗯,昌同帝懒散地应一声,任由福官抱起洒了一榻的长发,眼里酿着混沌的云,像没睡醒,倏尔云气一散,昌同帝问道:崔家走到哪儿了?

  福官略有迟疑,陛下,您忘了这才过了一日,想必樊将军还没收到消息呢。

  忽然磬声再响,昌同帝偏头看了眼榻边小磬,喃喃道:有人来了,福官去请人进来。谁料话音刚落,殿外人竟一刻也等不急,大逆不道的直闯清静殿。

  福官愕然不已,一句拿下逆贼卡在嗓子眼儿,闯入者单膝跪地先没头没尾的来了句:出城了。

  昌同帝豁然起身,肃然道:带回来。他这动作来得突然,福官没跟上节奏,抱着的一头长发绷得像块直木头,福官吓得三魂七魄散了一半,也不敢看昌同帝哆哆嗦嗦地来了个五体投地,请陛下责罚!

  天边滚了声闷雷,耀目白蛇打在昌同帝脸上,一时神色难辨。

  春雨细密如丝线,天地都勾连在一处,哪怕是偌大皇庭也显得渺小无比,沧海一粟。

  孔日朝打着油纸伞等在皇宫西角门,这处是宫人月初采买所用,如今已经月中少有人过。等傅御一出现,他撑着伞迎了上去,伞往傅御那头倾斜,他急得嘴里起了一片燎泡,老师,如何了?陛下为何连夜召您如宫,可是

  年前狄戎连绵的大雪,神女峰都肉眼可见的拔了个儿。往年狄戎早来礼朝边境打秋风,今年却没有反应。静,静得可怕,让人如何能安心?上京的有见识大人们都隐隐有风雪欲来的预感,而孔日朝担心的却不是这桩

  傅御拍了拍他肩膀,先上车。

  孔日朝攥紧伞柄,一步赶着一步到了牛车边上,先撩开帘子让傅御先上,自己在车外抖干净油纸伞上雨珠,跟着入内。

  老师

  只是寻常问话。傅御答道。

  心里石头落了地,孔日朝长出一口气,外头染上的雨珠顺着他鼻梁滑下,他出神的往向窗外濛濛雨雾眼神失焦,喃喃道:万幸,万幸

  傅御失笑:万幸什么?怕陛下察觉人头落地?他早被金笼养得失了格局,纵有谋也是小谋,一切以自身之利益出发。这天下之万民,甚至比不上他的一根头发丝。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帝,深宫墙苑消杀少年。

  说着他摇摇头,似在叩问自心,我亦俗人,困宥于执念不得超脱。

  孔日朝聚拢神,他精神很有些恍惚,根本没听清傅御说了些什么,连日来因为与老师私下里做的大事他彻夜难眠。昨夜听闻傅御被传唤进宫,他惊得四肢抽搐,心悸难安。数着天亮过日子,终于再是等不得,看了眼天色,带了把油纸伞等在宫外。

  他也算久历朝堂,本不该如此无措,只这次做的事,一旦发了别说他与老师,怕是全族都要受牵连,

  叛国之罪,是为逆贼。

  傅御深谙人心之道,一看就知道自己学生手嫩,过于局促导致精神过激,这样反而容易叫人看出破绽,他面不改色的开始画大饼:如今昌同帝能依靠的不过一鳞一爪,鳞为柳州之崔,爪为镇国之罗。鳞唯有防护之能,目前不足为虑。当下之急优先处理罗家,可惜罗家那老憨八龟取了个好媳妇,将全家围得滴水不漏,让人找不到由头发难。

  此次狄戎之祸,是生民之难,对我们而言却是机会,彻底铲除罗家的机会,同时这也是罗家的机会,重掌天下兵马的机会。

  一旦让罗家重新回到战场,回到柳州,就如搁浅之游龙重入大海,制无可制。那头憨八龟心眼子全长作战领兵上,确实是百年难遇之将材。只要常胜军在,罗氏将旗林立大军之间,帅星归位,哪怕不能打得狄戎溃不成军,让他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绝不成问题。

  狼王还太年轻,齿爪未利。

  孔日朝忧虑更甚,老师,既然如此,我们与凶真之谋意义何在?哪怕凶真能与狄戎一同发动,一攻西,一攻北,打个出其不意占下苍州,待常胜军击退狄戎再回援苍州,定可与西凉铁骑合力重新夺回苍州。我们冒着杀头的风险,岂不是做了无用功?

  傅御撩开车帘,回望轮廓逐渐模糊的皇庭,意味深长道:这就要靠陛下了,常胜军不止是我们的心头大患,更是陛下的。有此千载难逢的机会,他绝不会放过,只有将二十万常胜军葬送在柳州,他才敢放心用罗青山与我行刀剑之争。

  孔日朝骇然,不敢置信道:老师你的意思是,陛下可能会瞒下狄戎异动之事,甚至亲自出手替狄戎遮掩,将一无所知的柳州军民赤裸裸扔在狼群之中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