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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包厢边角放着炉银丝炭,热气均匀铺散在包厢内,温暖如春。

  相对而坐的两人,一人身穿白色锦袍,头束玉冠,额上绑二龙抢珠绯红抹额,俊眉修目唇红齿白,却不显女气,年约二十上下,气质清俊,正是楼下众人讨论的傅秋池傅明心。

  另一人着浅青色锦袍,衣袍质地细腻,犹如水光,细看之下有兰心蕙质的绣娘用银丝在衣袍上绣修竹,纹飞鹤。日光偏移照在衣物上正如飞鹤振翅,欲舞竹间。这人年岁看着小些,只十六七光景,眉宇间似笼尽天下清气。天下清浊二分,浊气为世人分去,二分清气被柔美女子分去,剩余八分此少年人占绝!正是道韵天成。

  第35章 试探

  案几上放一风炉,并两只白瓷茶碗,一套茶具,一侧小几上放几十种瓶瓶罐罐。

  风炉以铜铁铸之,如古鼎形,厚三分,缘阔九分,三足,足上刻字。

  一足云:坎上巽下离于中

  一足云:体均五行去百疾

  一足云:大礼将破胡虏日

  炉上又开三窗,分别刻字伊公,羮陆,氏茶。

  风炉中点着五百年桑木烧制成的炭,果木香气扑鼻而来,青衣少年取五木罐,依次加入茶壶。

  初沸时,汤面如鱼珠微有声。一股甘冽清香蔓延开来,闻之只觉心旷神怡,脑清目明。而对坐煮茶之人,不徐不疾,一动一静都自有风韵,真真君子风范。

  烟雾缭绕随着对面那人动作,傅秋池心底暗藏的焦躁也渐渐平息,面容恬淡。

  到茶水二沸之时,汤面边缘如源泉连珠,汤翻白浪,除去甘冽的清香,一股花果香气渐渐被熬煮出来。

  见青衣少年似还要煮,傅秋池阻止道:独玉,我闻这茶叶的各种风味都被煮了出来,再煮就该煮老了去。

  宋凌手握银夹拨弄着炭火,手上动作不停:这煮的是混茶,一沸只能初步将茶的清香激发,二沸时各种茶味开始融合,只有三沸才能让种种名茶混为一体。

  三沸时汤面腾波鼓浪,隐见茶叶翻腾,甘冽的清香,花果香都消失无踪,融合成略带苦味的清香。

  宋凌用白布包住茶壶把柄,提起茶壶沏茶,碧绿的水浪凝成一股落在白瓷碗中,至三分之二处停手再沏另一碗。

  汤面成浅碧色,边缘隐带浅紫。宋凌将一碗茶推到傅秋池身前示意他品尝。

  待茶汤微冷,傅秋池两手端起茶碗,轻微抿了一口,极苦,极涩,傅秋池忍住吐出的欲望,吞咽下去。放下茶碗略带惋惜的看了一眼:你这茶果真煮老了,苦得很。

  宋凌轻轻拨弄茶碗,发出沙沙的细响,闻言笑道:非也,正是恰恰好。

  那茶为何这般苦?傅秋池不解道。

  宋凌端起把玩的茶碗一饮而尽,笑道:此混茶我取名为百味,取巴山悬崖上生长的铁观音,产自柳州黄龙壁的落龙茶,江南上供的雨前龙井,福州黑铁土上生长凤鸣茶,以及产自海外的月中雪。

  这五味茶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名茶,分开享用,或冲,或煮都别有一番风味,可将五茶混煮却只得苦味。

  傅秋池一愣,苦笑一声,再端起茶碗学着宋凌一饮而尽,我明白你的意思,我所学众多,琴棋书画诗礼乐皆有涉猎,虽都得大儒指导,但到底贵精不贵多,就像这碗茶汤,混杂在一起只余苦味。

  明年春闱,我恐怕比不上江东王弗阳,他一心致学,我则三心二意,差他远矣。

  可我父为当朝丞相,风华绝代,我自当样样出色样样做到最好,才能不坠我父名头,当得上一句丞相独子。

  宋凌叹息一声,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,他和傅秋池相识多年,也算是朋友,不忍看友人误入歧途这才以煮茶为例,试图提醒傅秋池当分清主次。

  可傅秋池明显是心中清楚,甘之如饴,他也只能闭口不言,即使是朋友也不对他人活法妄加评点。

  明心唤我出来到底所为何事?宋凌换了话题,转而问起傅秋池约他在望江楼相会的目的,三日前傅秋池送上名贴,直言请宋凌三日后于望江楼一会。

  傅秋池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,直接开门见山道:独玉可要参加明年春闱?

  宋凌也曾参加秋闱,在他有意收敛下名次不上不下,既不引人瞩目,也不落于凡俗。正如他与傅秋池相识多年一样,傅秋池也了解他,傅秋池知道这个弟弟才是明年春闱会元的有力竞争者。

  我父行事向来独断,他曾言明年春闱我定是会元,可我清楚自身才学比不上王弗阳也比不上你,可我父说过的话都会实现,他恐会对王弗阳不利。傅秋池愁眉苦脸道。

  宋凌心下一惊,傅秋池既然敢这样说自然就是有了七八分把握,傅丞相会对王弗阳动手。可江东王氏为传承上千年的大世家,历经数个朝代不倒,族中也曾出过丞相,近些年在傅丞相有意排挤下在朝中的影响力才淡了下去。但这不代表王氏是好相与的。

  傅丞相竟这般有恃无恐?宋凌暗暗思忖,就算傅丞相在朝中一手遮天,他也绝不敢害了王氏嫡脉性命,应该是用手段污了他的名声,叫他无法参加春闱!

  宋凌压下内心想法,调笑道:明心倒是信我,不怕我将令尊打算昭告天下?

  就算你说出去,也没人会信,我父的手段你想象不到。傅秋池打了个寒颤,显然极为害怕傅丞相。

  所以明心约我出来是想劝我别参加明年春闱,害怕令尊对我下手?宋凌正色道:我真实才学只几位师长与明心知道,不知令尊是如何知晓的?

  傅秋池坦然道:是我告诉父亲的。随即又解释道:令尊为你延请众多西席,以我父势力,只要他想知道总能打探出来,还不如我告诉他,如此还有转圜余地。

  实不相瞒,此行是受我父之命,前来试探你才学,若你要参加明年春闱,我当告诉回禀父亲你才学不如我多矣。

  又自嘲道:独玉你别嫌我自夸自卖便好。

  江东王氏我也会暗中派人传入消息,让王弗阳多加注意,若春闱结局早已注定,会元拿来何用?笔试天下英才才为我之所愿。

  宋凌望着傅秋池若有所思,傅秋池不满傅丞相举动,却不敢直言相告,只能私下动作妄图反抗。可他的反抗也仅仅是表面功夫,暗中传信给江东王氏,以傅丞相对他的了解程度难道想不到他会这样做?

  信估计连丞相府的大门都出不去,就得被傅丞相截下来。而自己的真正才学,就像傅秋池说的一样如果傅丞相有心哪能查不出来,又岂是傅秋池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。

  而傅秋池对这一切恐怕也是心知肚明,他所做的种种举动,只是替自己良心找的借口,他根本没勇气反抗傅丞相,也无力反抗。

  懦弱的胆小鬼,伪君子。

  宋凌心底冷嘲。

  作者有话说: